冯锦凉Ec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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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医生,屠夫和普通人

是之前写的稿,稿没用上,原地解封了一直也懒得发,今天发一下。这篇不是很好看,视角切换得比较快导致对阅读来说其实是会产生一些障碍的。写稿的要求是要有cp感,但我其实没怎么太往cp的方向去。这两个人的故事其实是这个世界观的第一篇,但后面的我有点没时间写了。太久没更新我都不知道怎么打tag了。

大概是一个未来向的世界观,有点像赛博朋克,但我觉得可能更像蒸汽朋克。

字数:4780


======正文======

  我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在吃饭。那是个雨天,比黄昏更晚一点。天阴沉沉的,将要完全黑了。雨不大,但空气潮乎乎的,让人觉得皮肤很黏。空气中有一股水锈味儿。我没打伞,因此走得很快,去按他家的门铃。

  虽然还没正式进入夜晚,他家门口的招牌也已经亮起了灯。那是张很复古的布面油画,三角形的,油画上又用红色荧光灯带勾勒出了一个兔子的图案,把原有的油彩遮得一塌糊涂。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但屋里很黑,没有点灯,所以一开始我并不知道来开门的是谁。听说他是个怪人,难道这是他的门房吗?

  “我找医生。”我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

  没有人回答我,也没人开灯。我只是被让进了屋里,顺着一条勉强能看清路的小门廊一直走,走到一个小房间里。我不确定这是客厅还是餐厅,很少会有房子被设计成一条门廊直通餐厅的格局,但这个小房间的正中的确放着一张餐桌。显然,这是晚饭时间,桌上菜品不少,但称不上丰盛。生菜沙拉、一碗小番茄、醋浸欧芹……旁边的碟子里好像是擦成丝的胡萝卜。我对厨艺没有研究,又只是简单地扫了一眼,所以只是个推测。不过我很确定桌上没有肉,像是素食主义者在开冷餐会。盘盘碗碗中间立着个烛台,上面插着一支雕花白蜡烛,烛芯刚剪过,燃着的味道很好闻,有股苹果花气味。桌旁是两把椅子,靠背是看上去就很舒服的皮革。小小的房间里只能放下这些和一个酒柜了。实在是很逼仄。

  给我开门的是个男人,他一直没有说话。他挪动身体钻进拉开的椅子然后坐下,示意我坐在他的对面。他大约没有不欢迎我,他甚至给我准备了一个盘子和一副刀叉,一般来说这是邀请他人共进晚餐的信号。我们从没有见过面,这可能有点冒昧,不过他朝我挥挥手,我想他应该就是这样一个不善言辞的内向的人。他抬起头看我的时候,在蜡烛的照耀下,我发现他的眼珠是红色的。


  看起来他对素食不感兴趣。这很正常,人毕竟不是食草动物。但他还是很安静地在进食,教养不错,可能专门受过用餐礼仪方面的训练。他吞咽下小番茄后擦嘴的动作很古板,给人一种几个世纪前旧贵族享用晚宴的感觉。那种晚宴吃的都不是餐品,而是一个个盘子、碟子、杯子,每上一道新菜就要换一次餐具,来宾就在换餐具的间隙里谈论天气和其他一切重要事件。好在这里没有国王和宫廷侍卫,桌上只有两副刀叉,有什么疑问都可以直接提出并解决。

  “你找医生?”

  这其实不算是个问题,只是重复了一下开场白,作为一次谈话的铺垫。

  “来做移植。”

  很常见的理由。当然了,来这里找医生的人只会有这一个需求,几百年来都是这样的。

  “我想我有必要纠正一下你的用词习惯……一般来说,在这里,我们称呼这种手术为'嫁接'。实际上它和真正的嫁接术没什么区别,我是说农业上的那种,植物和植物之间的。”谈到了专业领域后,谈话的气氛终于活跃了起来,“在这项技术刚刚出现的时候,甚至还出现过一些真正的嫁接案例——把人体和植物的基因交错起来的那种。不过大部分都失败了,实际上就算是动物和人直接的嫁接术也远没有那么成熟……”

  “所以我来找你了。我知道你是谁,医生。”

  “如果你知道的更多些,你就不会来找我了。你对嫁接术的了解有多深?方便透露你的职业吗?”

  “当然可以,我也是医生。”好吧,意料之外的答案出现了,“不过我确实不了解这种移植……哦,嫁接术。因为我是一名三个世纪之前的医生。”


  他笑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种无奈的表情。“我想我知道你是谁了,这几天的报纸有提到你。”

  不得不说这人给我一种时间错乱的感觉。虽然这种感觉这几天已经感受得够多了。冷藏冬眠醒来后,我一直在适应这个时代的生活。毕竟从三百年前醒来这件事并不常见,就算当今的科技发展速度相当快,我这种情况也是少数中的少数。不过,上报纸这件事还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三百年前就没什么人看报纸了。况且也并没有人采访我。他从哪儿买到的报纸?

  算了,这也并不重要。要知道,他甚至还在吃胡萝卜丝和醋浸欧芹。三百年前我就发明了速食能量块了——也是靠这个大赚了一笔——这几天的生活也让我了解了现在人们的饮食习惯,能量块依然是主流,不过口感可比我发明出来的那种粗糙东西好多了。毕竟我只是个医生不是个厨子,在调味这方面还是欠缺一点天赋。如果我在这个时代投身能量块制作工艺研发中去,我会亏到破产。不过三个世纪之前的人们没跟我计较那么多,他们还是很认可我的发明创造的,这颠覆了全人类的生活,自然也包括我的。我靠这笔赚来的钱购买了冷藏冬眠服务。

  冷藏冬眠实际上也是一种手术,风险很大,但我愿意尝试一下。我相信三个世纪后的生活会比现在便利得多,如果没成功也没什么,科学发展的道路上总要有殉道者。从冬眠中醒来后我才发现,我是幸运的那一个,在我进入冬眠后,这项手术再没成功过。大约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醒来后,我必须要面对全人类的审视了。

  这让人并不自在。首先,让我没想到的是,我跟其他人从外表上看就有了很大差别。人类进化了那么长时间才有了一点面容上的改变,这进程的加快让我非常不适应。当我打开冬眠舱看到彬彬有礼的工作人员用鳍给我递上新世界的第一份能量块时,我的心里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膈应。后来我发现他们看我也是如此。

  好在并不是所有人都热衷于做一条黄鳝,拖着一条毛茸茸的尾巴看起来也没那么坏。我决定加入这个移植——呃,嫁接的世界,因为我发现,不这样做几乎寸步难行。我如今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我得承认这个想法有一定的合理性。至少现在嫁接术已经不被认为是一种简单的时尚了。最开始的时候人们只是把人的肢体和动物连结起来,现在都是一步到位,直接从基因层面改换。这样好处多多,简而言之,可以更加自如地使用自己的身体。最开始是名人效应,后来嫁接术的手术价格一降再降,也就更加普及。他们说这是新时代的整容。

  我很能理解他来找我的原因。门前的招牌已经立在那儿几个世纪了。那副布面油画是我曾祖父亲笔,他是个疯子,艺术家,也是个医生。上面画了一只直立行走的兔子,还挺可爱的,画这个只是因为他喜欢兔子。因为喜欢,所以他给自己嫁接了兔子的基因。后来他长出了长长的兔耳,来自于安哥拉长毛兔。他是第一个基因嫁接术成功案例,手术是他自己给自己做的,听上去很疯狂,实际上也的确如此。其他的人都叫他天才医生,只有我觉得他一定是个疯子。后来他娶了一个女人做我的曾祖母,那女人同样患有兔子狂热。这种狂热病在我们的家族延续了几百年,我们逐渐长成了布面油画上的模样。

  我是家族这一代唯一的一个孩子。变成兔子让我们收获了嫁接术业界的世袭名望,也让我们收获了摆脱不掉的遗传病。总而言之,这一代只剩下了我一个孩子。我是理所当然的继承人,这给这一代的居民们带来了一些方便——他们不用记住我的名字了,只需要称呼我“兔子”就可以。基因嫁接术是会遗传的,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我更接近兔子的人了。

  

  兔子的身上有几代人的审美。长长的兔耳,短而圆的灰色尾巴,手背白毛丛生。我该感谢他的家族没有爱好兔唇的,三百年前我还在医院工作时,楼下就是唇腭裂患者病房,我可不觉得那很美丽。但时尚总会给我当头一棒,我并不理解胳膊长狗毛或者把脚变成蹼的行为,但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时尚。我只是想要做个普通人罢了。

  兔子对我的说辞不以为然。“变成普通人方法多的是,只是对你都不适用罢了。”他在我对面细致地啃一块笋,“你不是普通人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你很奇怪或者你没有进行嫁接——就算全世界的人现在都嫁接过了也是这样的。比方说,谁也不会知道全世界最后一个用上手机的人是谁的,对不对?我希望手机是你那个时代的东西,我也是第一次跟三百年前的人说话,你知道的。我们有点代沟很正常。”

  “好吧,兔子——呃,你刚刚说我可以这样称呼你的,我该怎么做个普通人呢?”

  “很简单。”兔子把笋咽下去,两颗硕大的门牙在下牙上磕了两下,“你来跟我学,做这个动作。”

  兔子正襟危坐,我在等待他下一步的动作,但他只是坐着,什么也没干。

  “看明白了吗?”

  “没有。”

  “呼吸。”

  “什么?”

  “我说,呼吸。呼——吸——,一呼一吸,就是这样。每个普通人都需要呼吸,不呼吸就活不下去。”

  “我当然知道……”

  “你只需要呼吸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你没办法,我也没办法,嫁接术也没办法。”兔子耸耸肩,“你要知道,大家关注你,并不是因为你是个怪人,或者什么别的,而是因为你是第一个从冬眠中醒来的人。你就算是永远不接受嫁接术,也不会影响你在三百年前做的决定。就像我并不喜欢这对长耳朵,但我不能干涉我的曾祖父把它嫁接到我的族谱上,因为我出生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很久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劝他节哀,比起哀悼他的曾祖父,我想我更该哀悼他的耳朵。

  

  普通人的脸上现出一种尴尬又怀疑的表情。兔子决定就这样称呼这位三个世纪之前的医生,谁让这是他的梦想呢?在兔子的语言系统里,这大概是一种祝福。但不太讨人喜欢,总管穷光蛋叫富翁有阴阳怪气的嫌疑。不过兔子不在意这个,他本来也不怎么接触其他人,都是别人来找他。嫁接术成功后,兔子就会变成秋日纨扇、用过的餐巾纸、失去气泡的啤酒,被继续遗忘在这个门廊直通餐厅的小屋里。

  “好吧,好吧。事实上事情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元化,我的意思是说,虽然如今嫁接术是很普及的手术,但对它表抵触态度的人也不少。”兔子站起身走向酒柜,抽出一瓶红酒,伸手在红酒瓶底揭下来一张小贴纸递给普通人,“比方说这里的人。你可以去找找看,你会感兴趣的,不过不是现在。”

  普通人将信将疑地接过来一看,上面是个地址,肉联厂地下室。“屠夫狂欢派对吗?”普通人皱起眉。

  兔子的表情呆滞了一瞬,然后开始放声大笑:“我喜欢你的解读!总而言之,你会在这个地方找到很多没有接受嫁接术的正常人类。记得在周六的傍晚来,你会受到欢迎的。”

  “听起来像是个无政府组织。那如果我还是选择接受嫁接术呢?”

  兔子的表情平静下来,把普通人面前那一份餐具拿到自己面前,指了指门的方向,说:“如果你不是三百年前来的,而是三年前来的,你就应该知道,我早已歇业不做这手术了。现在外面的医院里都能做嫁接,你很有钱,也可以随便挑一个感兴趣的私人医生。不要来找我。”

  被下了逐客令,普通人颇有些狼狈。他仓促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拖出不太美妙的声音。“别这样,我不知道……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那至少让我问最后一个问题吧:这个什么肉联厂屠夫派对跟你有什么关系?这是谁搞出来的鬼组织?”

  “这是两个问题了。”兔子一笑,露出两颗硕大的门牙,带着普通人穿过长长的门廊并帮他把门打开,“当然是嫁接术最大的受害者才会搞出这么个东西啰,你说得很对,他的确是个屠夫。”

  雨已经停了,空气潮乎乎的,很湿润。天已经完全黑了,普通人看见兔子在狡黠地眨眼,眼睛通红的,是白兔基因。

  

  肉联厂并不是个好找的地方。这名字就很有时代特色,和普通人一样,与如今的人们都有代沟。等到普通人终于辗转联系上一个知道这地方在哪儿的领路人时,他已经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得很自如了。他当然没有接受嫁接术,三百年前他可是个发明家,有着充足且旺盛的好奇心,在探知肉联厂的秘密前他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也的确依旧受人关注,正如兔子所言,这份关注和他与嫁接术的关系联系不大。他的医术已经过时了,所以他继续做一个发明家,偶尔也讲讲故事。

  “所以……这里就是肉联厂吗?”普通人哑然失笑。

  领路人往随手一指:“很久之前是的,早就关门歇业了。这个门以前是屠宰间,要不是我小时候跟着爷爷在城里四处乱转我也不晓得这地方。我爷爷之前是替人跑腿的。”

  领路人的话有点多,说起来滔滔不绝,所以普通人赶紧塞给他一大笔钱。因为领路人的年纪也很大了,开始有沦为自说自话的话痨的倾向,给一个孤独的老年人一笔不菲的报酬不会让人那么肉痛的。更何况普通人也已经听腻了,他更关心眼前的东西。

  

  今天是星期六,傍晚,天气晴好。有晚霞,天还很亮,门口的招牌还没亮灯。布面油画上的兔子站直身体,长耳朵上的兔毛都画得根根分明。普通人去按了门铃,过了很久才有人来应。

  “我找屠夫。”

  门开了,他先看到了一对硕大的门牙,然后是正在朝他挤眼的红眼睛。

  “你好哇,普通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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