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锦凉Ec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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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沸美】呀——阿布拉尼——

首先非常抱歉,这篇文其实早该发的。今年情人节活动的时候收到了邀请,本来想着紧赶慢赶说不定能赶出来,但是那两天一直忙着转乘搬家入职什么的就没写完最后告假了。此后又是准备毕业论文又是忙工作,实在是没时间写,就耽搁下来了。现在总算是写完了,也不打算等七夕了,老老实实做缘更人好了。

是古风文,少年将军×西域胡姬,背景大多借鉴的是唐朝的资料。因为这个文写得断断续续,所以很可能有不连贯的地方。标题是之前在网上冲浪的时候刷到的一个梗,图我贴在结尾,为什么用这个标题我结尾解释一下,解释不通的话是我的毛病,总之就是最开始看到这个梗就想写一个西域风的文然后有了这篇。



——正文——

  沸羊羊闻到一缕香。

  香气幽微,像是一朵花的魂。不知道是兰花还是梅花,静悄悄攀上他鼻息,像个敛容肃立的女人,裙褶把鞋尖挡住,在屏风外窥视他。沸羊羊用眼角余光去瞟屋里的屏风,八扇錾金围屏,笼住他的床榻。其中一扇上画着玉爪海东青,挥着翅俯冲向下,去啄地面上白兔儿的眼。不是什么标新立异的画面,武将家里的屏面大多都有的兔起鹘落。让沸羊羊心惊的是屏风后面影影绰绰真站着个敛容肃立的女人,正一动不动地透过海东青一双鹰眼看他。

  沸羊羊立刻屏息,但为时已晚,那缕香气沾上他鼻尖就渗进他经络。中极、关元、天突、廉泉,沸羊羊想要封住穴位,却发现他已经动弹不得。是他从未见过的迷香,厉害无比。那女人想必是个刺客,要取自己的性命。

  第一次意识到大限将至,沸羊羊遗憾多过绝望。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从军这几年他从未怕过死。甚至于他片刻不离身的荷包里都放着有花押血印的遗书,方便收尸的后来人好生处理他的残躯。遗憾的是他还太年轻,还没来得及娶妻,连心上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沸羊羊在想,如果没有这个心上人,他会不会死得更平静一点。还是说恰恰相反,在生命的最后几秒钟有一段可供回忆的走马灯更不枉此生。

  

  时间要倒回到三年前。当了几个月大头兵的沸羊羊运气不错,靠一次跳荡功小升,做了个最微末的军官。节度使在府里设宴,请了边陲大小文官武将。沸羊羊收了请帖,没有拒绝的理由,自然要赴宴。他还是头一次参加这样的场合,大长一番见识。朝廷派来的节度使全权处理军务,按说是此地最大的官,可惜是个文官,科举出身的世家子弟,不懂军务,只好仰赖将士们征战沙场。也因着这一层,对武将都很客气。毕竟万一出了什么差池,节度使作为一方长官,肯定是要牵连受害的。

  节度使在京城是皇亲国戚,梁婕妤的表弟,把权贵后宅温柔富贵的暖风也吹到了边疆。院落重重,朱门绣户,走进去只觉得香风阵阵。沸羊羊耸耸鼻子,看见帷帐掩着一架香炉,正袅袅腾起烟。他坐在靠门的角落——他的这点官职实在太不够看,只能坐门边——不知道该做什么。侍女身着襦裙,在他眼前摆上各式器皿菜肴,临走时鹅黄色的披帛打了一下他的眼,让他当场“嗳哟”一声。节度使正在他身边迎着客,闻声朝他看了一眼,沸羊羊顺水推舟敬了节度使一杯酒。节度使眯起眼睛看了他半天,看来实在是不知道他是谁,最后含糊着让他勉力上进,日后还有的是一起宴饮的时候。

  沸羊羊不是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没心思交结人脉,旁人觥筹交错,他只管吃菜。节度使认不出他,他也没往心里去。沸羊羊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节度使认得他才是怪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就开始上歌舞,节度使府上家养的乐伎,由龟兹舞娘和宫廷乐师一起调教出来的。沸羊羊不通音律,对宫商角徵羽没有概念,只爱看胡旋。舞姬高髻纤腰,反弹琵琶,疾转如风,如飞天下凡。赤裸的脚腕处有极细的金镶珠翠脚链,随着舞步闪烁着珠玉的光华,因为转得太快而出了虚影。沸羊羊眯起眼睛盯住领舞的舞姬,右手按在膝盖处悄悄数着转着的圈数,每多转十圈,就在心里暗叫一声好。那舞姬直转够了一百零八圈才停下,右脚直立在地上,左脚高高抬起过头顶,伴着凤首箜篌的乐声唱起一支《惜惜盐》。沸羊羊不觉听得有些痴了。

  舞姬退场后,沸羊羊假称喝多了酒要小解,逃席出来片刻。长长一条抄手游廊,退了场的舞姬已经走到了尽头。沸羊羊一路追上去,只见衣香鬓影恍惚一闪,环佩叮当隐隐约约,佳人早已拐进后院,再看不见了。不过,倒也不是全无收获。游廊拐角处地上,悄然躺着一管白玉也似小瓶。沸羊羊以为是藏信的密匣——与军中信鸽绑在指爪上的很像,只是略粗一些,勉强容人小指探入——拾起来一看才发现是个小象牙瓶。瓶身好雕工,方寸间竟也刻上了满满的镂空葵纹,当中是百蝶穿花的纹样。沸羊羊拧开象牙细筒,用小指探了探,探到点滑腻冷凝东西,放到鼻尖深深一嗅,甲煎香料的气味猛然迸射出来。他借了月色看手上的东西,指甲里一抹红,比胭脂颜色来得还浓些。与那领舞唇上颜色一般无二。沸羊羊收起象牙瓶,自己也惊讶于怎么能注意到那舞姬唇色不同于旁人这等小事上。他大约是醉了。

  后来他才晓得这是紫草熬煮浸色成的口脂,名唤圣檀心。是节度使告诉他的,那时他们已经比较相熟了。

  

  沙场无眼,沸羊羊是运气比较好的,意思是一直没有死。当初一起从军来的同乡已经在大小战役中折损了七七八八,而他却一升再升,从伙长到队正,再到现在可以时常去节度使府上小聚。战争看上去还要拖很久,所以很多人预言,说等战争结束时沸羊羊一定已经成了一代名将。这话有奉承溜须的意思,但沸羊羊治下的军纪的确是最好的,军容肃正,也从没有过打家劫舍、淫人妻女的事情。节度使接连上奏,朝廷也屡次送来嘉奖。沸羊羊算了算,就算现在他卸甲归田,勋田也足够他安度余生。

  为什么还要留在此处?

  他并非生性喜爱杀戮。每当军曹吹起画角,他都能听到战场上一片冲杀声中传出阵阵呜咽。军医说他是紧张过度,忧劳成疾,只要回乡修养一段时间就会痊愈。他自己心里也清楚,那哭着的是战场上新鬼旧鬼,是他的刀下亡魂,是他的手足兄弟。节度使劝他,少想这些,及时行乐。这话兴许有点道理,他现在是提头做事的人,保不齐明天一场血战后就黄沙盖脸,倒不如击剑酣歌当此时。说着节度使朝他举一举手中白釉靶杯,杯里是高昌葡萄酿成的美酒。节度使摆摆手,侍宴的乐伎就吹起觱篥,于是酒宴上就凭空腾起一阵催人泪下的风。沸羊羊心说,这曲调高亢悲凉,正与那呜咽声相类,反倒惹人愁绪。不过他从不开口打断,不仅是一种礼貌——觱篥音色如此,吹起什么曲调都平白让人想要掉眼泪,并不是演奏者的问题。侍宴的乐伎就是从前那个失落了口脂的领舞乐伎,看来擅长觱篥,在节度使府上也很得脸,每次都前来侍宴。有时节度使多请几个人来府上小聚,也叫过她出来做席纠行酒令。她大约是西域哪个绿洲里生长出的胡姬,名叫古赞丽,来了节度使府上后改了名叫美羊羊。这些事并不应该被沸羊羊知道,沸羊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没有察觉。直到有一天他在睡前半梦半醒的恍惚里突然发觉他已经知道了美羊羊的很多事,她曾是胡商贩来的女奴,本是要带到京都卖个高价的。那一批女奴中她是最出色的胡旋女,节度使出价云锦百匹才买她回府,又教会她猜拳行令、次韵作诗。她爱穿窄袖口宽袖缘的衣裳,冬日里常穿翻领袍,那身上总是繁复跳眼的花纹,艳丽又喧嚷地堆叠起来。跳胡旋时她就穿起纱裙,身上的首饰珠链锦带都随着旋转飞起……他发现他突然想不起她的面容了。

  她与其他胡姬的面目并不相似,应当是有汉人的血统。不过皮肤的确白。沸羊羊努力去想她的眉眼,想不出。节度使不该告诉他这些事的,跟他说这些做什么?这又不是公务。节度使府上养了不少乐伎,但每次他去时都是美羊羊侍宴。也真是奇怪啊,自己并不是记性好的人,怎么这种事倒记得很清。莫非节度使以为他对美羊羊有意么?可总是节度使邀他来家……好吧,他主动登门过几次。但那都是为了公务。不过谈完公务循例总要留饭的,这总不好推辞,那可是梁婕妤的表弟。这样一想自己的记性也并不算差了,他甚至记得美羊羊那天穿了粉色的软底舞鞋,新鞋,鞋口绣着卍字不断头。可记性这么好怎么还是想不起她的脸目?

  沸羊羊伸手去摸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摸出个雕花牙筒。小指伸进去轻轻一蘸,甲煎香料的味道在指尖蔓延开来。沸羊羊那时还没有盖将军府,住在帷帐里,夜里帐中只点得一盏油灯。微光下圣檀心的红也红得晦暗不明,倒像是手指尖一点烫疤,刚刚烫上去的。这时再想她的脸就能想起圣檀心,红唇鲜丽,在模糊一片白里更显姣妍。

  口脂蹭在衣服被褥上清洗起来麻烦,沸羊羊翻一个身仰面躺着,把小指吮进嘴里。帷帐外坐更的兵士敲了三更鼓,又过了一会儿,传来悠悠的觱篥声。大抵是哪个老兵睡不着信口吹来解闷的,既哀且悲,如泣如诉。沸羊羊尖起耳朵听,他思虑过深,夜不能寐,直听那觱篥呜呜咽咽,倚着风声吹了一夜。

  

  按常理来说,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军伍里虽有不让带女人的纪律,但也没什么人认真执行,大部分时候上面的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将帅营帐里藏几个姬妾美人,那更是常有事。沸羊羊已经是战场上最年轻的小将军,在帷帐里的角落里收留一个胡旋女不会惹人非议。几个同僚都劝他去跟节度使说说,节度使想来也不会吝啬一个女奴,在他们文官眼里,赠歌儿舞女给朋友还是世间一等风雅事呢。但沸羊羊一直都没跟节度使开口,他虽然已经是小将军,但还是个弱冠之年的年轻人,不懂得讨女人的技巧。况且他也并不想讨来一个女奴,他想要的是妻子。

  节度使从小就在贵戚权门中长大,于人情练达处极通。沸羊羊那几个只晓得冲锋陷阵的部将都看出他的心思,节度使不会看不出。节度使不单看出,还颇有玉成此事的态度,邀沸羊羊来家雅集的次数越发多了,连沸羊羊的部将们私下里也笑过:沸羊羊看上去是永不能“雅”起来的,如今居然也频频雅集,风月之情看似游丝一线,实则也有其力量。

  叵耐战局没有让沸羊羊耽溺情爱的余地。边关风声再紧,几个番邦歃血为盟,秣马厉兵,联军十万杀来。沸羊羊军令在身,无暇他顾,终日里只是筹谋战术。节度使文官一个,没有出将入相的本事,帮不上忙,干脆当了甩手掌柜。大家本以为就像以往一样,如常备战,战后给节度使挂个名就万事大吉,没成想圣人又来一道手谕让节度使亲率一队精锐奇袭。

  节度使被送来边关的意思大家都清楚,世家子弟年纪轻,进了朝廷也是熬,不如送来边关刷几年军功,回去之后自然封官加爵前程无限。虽说边关苦寒,可哪里会真让他受苦,动身前就谋划好了田宅舍院,只当是来游历江山。战役过后,论功行赏,武官们也默许节度使把自己的名字填在计算勋级的奏报上。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帮只会横戈立马的粗人心里清楚,多大的战功兴许也比不上当今宠冠后宫的梁婕妤枕侧一句美言。礼尚往来,节度使给圣人上奏也多有虚冒军功的时候。横竖天高皇帝远,这几年边境虽然大兵列阵冲突不断,却也没生出什么大变。大约也有虚报军功的原因,饷米钱粮年年也没见拖欠,不知道跟户部扯了多久的皮。

  节度使每次都把自己的名字附在参谋、副将一类的地方,不挂主帅战旗,也就不易被发现他在鱼目混珠。但天子有意抬举他,特传手谕让他领兵,这就不能藏于人后了。节度使自小只知三坟五典,不通六韬三略,但君命不可违。本想求救于表姐,梁婕妤又派太监加急来传话,说圣人以为节度使在边关历练成才,定要节度使挂帅出征,领兵奇袭。这是圣人抬举,不能违拗。没有办法,节度使硬着头皮检点兵士,在一个雨夜绕过番军右翼去了。

  沸羊羊在节度使点兵欲走时见了他一面。沸羊羊要自领一队天亮后出发,现在还有几个时辰时间。节度使的盔甲看起来大了一号,并不合身似的。沸羊羊向他行礼,简短地祝他凯旋。节度使没说什么,略点了一点头就转过身去,和五百精锐兵士一同披起了墨色的斗篷。

  节度使那天险些丢了性命,五天后辗转回到大营。五百精锐全军覆没,只有他逃了回来。消息传回京都,龙颜震怒。朱批上清清楚楚写着,让节度使有个明白交待。

  

  此时是圣旨传来后的第三个夜晚,上弦月亮,幽幽照进屋里来。屋里没点灯,站在屏风后的刺客也没带照明的东西,看来一双眼早已适应了黑暗。沸羊羊睡着时呼吸停匀,刚刚猛地屏息,已让刺客察觉。刺客的呼吸声微不可闻,沸羊羊自信耳力相当好,也几乎不能听见刺客的呼吸声,哪怕他们现在只隔着一架屏风。沸羊羊使劲用眼角去瞟站在屏风后的黑影,的确如幽灵一般,像是一团虚影,飘忽着让人抓不到实体。来人个子不高,应该不是男人,在往常沸羊羊是不会怕的。但现在他动弹不得,恐怕很快就要命丧黄泉了。他还没有见过女人杀人,不知道手法会不会温柔些。如果他请求刺客动手之前把牙筒放在自己手里,不知道她会不会答应?

  他正想着,那刺客却念咒样说了一句什么,月夜里压低了声音如鬼魅的啜泣,脚步也迅捷地来至他床前。沸羊羊早就清醒过来,也没打算装睡,睁着眼看那刺客动作,反而让那刺客有些无所适从。刺客三两下挑开他的纱织床帐,看见沸羊羊正盯着自己看,好像也怪不自在的,便伸手两下点开穴道,沸羊羊登时喉口一阵轻松。这刺客还挺人道,看来给了他一个交代后事的机会。沸羊羊抓住机会张张嘴,活动活动肌肉。那迷香药力奇大,才一会儿他的舌头都有些麻了,说话也磕磕绊绊:“在我腰上的荷包里有个牙筒,你能帮我放在手里吗,我拿唔到了——手不能动。”

  

  刺客伸手,用食指和中指探到沸羊羊腰间。手指白细,因为细而显得长,像伸出的玉管。指尖点着蔻丹,是染上去的,大约是凤仙花的颜色。那红指甲衔着象牙白从荷包退出来,一溜月光恰如其分地在此时从云层漏出来,照在小小的葵纹瓶上。沸羊羊身子还直挺挺地僵在床上,眼珠却能动,和那刺客一同看着那小象牙瓶。沸羊羊是在等着刺客完成他的遗愿,但那刺客只是盯住手上的东西,借着月光细看。沸羊羊不禁把目光从象牙瓶一路上移,最终停驻在刺客隐在兜帽里的脸上。兜帽把女人的脸挡得如云里的月亮,只能看到下颌的曲线。刺客突然拧开了牙筒,甲煎香料的气味弥散开来。染了蔻丹的长指甲伸进牙筒,转了半圈,蘸出一点颜色。随着手上的动作,女人低了低头。沸羊羊就在这一低头的当儿,看见了兜帽边沿半遮半掩露出的两片唇。

  唇上一抹红,浓过胭脂,是圣檀心。

  是她。

  

  美羊羊手一缩,把个牙筒塞进自己袖口里,看样子是不打算还了。她仿佛不再想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因为她开始开口说话。她应当知道只要她一张口就会被沸羊羊识破身份的——他对她的声音已经很熟悉,但美羊羊还是问了:“你留着它做什么?”

  沸羊羊不说话。

  沸羊羊不想说话。

  他说些什么呢?

  

  沸羊羊想起美羊羊很聪明,可能是节度使教的,于人情练达处极通。稍微笨一点儿是做不来席纠的,美羊羊像是会读心,适合当令官,要不然岂不是想怎么赢就怎么赢。

  沸羊羊又想起,美羊羊这些聪明大约有节度使的影子。沸羊羊不够聪明,节度使想怎么赢就怎么赢。比方说行酒令的时候,再比方说现在。想起了这些的沸羊羊更不想说话,他只是用眼去看美羊羊被兜帽遮住的脸。很奇怪,她的脸被遮住半张,沸羊羊却想起她的面容来了。那双秋水样的眼正打量着他。

  

  过了许久——也许没有那么久,将死之人的每分每秒都是漫长的,所以可能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也可能只是几秒——美羊羊叹了一口气。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伸手在怀中取出那个小小的象牙瓶,用小指蘸了些浓艳的红色,点到沸羊羊唇边去。场面实在有些滑稽,沸羊羊戎马半生,还未曾用过口脂。好在美羊羊只是把指头探进他嘴里,并没有让他斑衣戏彩的打算。

  “唔!”沸羊羊不懂得药理,也辨不明香料,只知道这口脂的香气应该是数种香料和合而成,更具体的他就不晓得了。他只觉得舌头还不是很灵活,麻的时间太久了,被美羊羊的指头戳着更不敢动。这滋味并不好受,因为口水会沾在美羊羊的小指上,好像不太礼貌,意识到这一点的沸羊羊立刻开始吞口水。然后他发现他的舌头灵活起来了。

  美羊羊没有介怀于此,只是把手从沸羊羊嘴里抽出来,旋上牙筒的盖子,说:“节度使大人若是知道你身上有这个,就不会用刚才那种迷香了。”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节度使聪明一世,也没算到沸羊羊腰间就有一味迷香的解药。自觉恢复了精神的沸羊羊解了穴道,没过一会儿就能自如行动了。

  

  沸羊羊一骨碌坐起来:“现在怎么说?”

  “趁夜色,去西番。这里的营防关口你都熟悉,天明前我们能到西番人营地,你我性命就可保。西番公主是我故交,她会安顿好我们的。”美羊羊似乎早有决断,只是抬头看一看月色的工夫,就规划出了行程。

  西番人的营地并不远,就在战场另一边。沸羊羊将军有自信绕过他亲自布置的营防,另外他发现这实在有点像私奔,这让他在整束衣装之余还有兴致开开玩笑:“可节度使让你取我的性命,你怎么交差呢?”

  美羊羊拔下头上一只亮银珠花,深深戳进屏风上海东青的眼里:“若要动手,你早已死了千百回了,还容你活到现在么?节度使他自然会懂得,老鹰有利爪不假,但若是瞎了眼睛,看不见该看的东西,再老实的兔子也会跑掉。你只管走就是了。”

  

  于是在一个夜里,美羊羊带着沸羊羊离开了营帐。那天有很好的月亮,光华满天,月色下有难眠的兵士幽幽吹着觱篥。他们脚步很快,几乎是在飞一样,脸上都带着微微的笑意。他们知道,人们只会发现一面八扇錾金围屏,围屏上画着兔起鹘落,海东青的眼上穿着一支亮银珠花。

  

  此后的事情是很多人听了要为沸羊羊惋惜的。本朝最年轻的小将军因一次战役中的失误导致奇袭失败,朝廷精锐折损,连一方节度使都险些命丧黄泉。事后小将军畏罪自尽,发丧之日部下兵卒念及他曾有的好处,多有痛哭流涕者。就连差点被害了性命的节度使都上了长长的奏折,极言小将军勇毅非常,替他历数忠心,又提及他治下的军容如何肃正、曾献过多少良策。军中的军医还在奏折里夹带了小将军多年来的脉案,小将军神思恍惚,常能听见哭声,已不是一日两日,焉知这次失误不是受此影响。天子本要将人提来京中审问的,现在见人已经死了,还有这许多情由,也就不再理论。那棺椁照理来说也该运到京城的,最后还是梁婕妤慈悲,说天气热得很,路上怕是不便,就地发丧下葬是最妥帖的,因此就在军营后山简简单单起了个坟丘。

  常在节度使家聚饮的几位有时也会想起沸羊羊,他们都说如果沸羊羊还或者,兴许就是彪炳千古的一代名将。他还那么年轻,是有希望青史留名的。但渐渐的也就没人再提起他,又过几年,节度使回了京,就更没人记得。倒是有几个老兵,时常去那坟头薅草,坐下来在坟前吹一曲觱篥。

  

  沸羊羊当然知道这故事的结局。西番的羚羊公主是美羊羊的故旧,探马传回的情报都被送至他的桌前。但他已经不再关心那些事了,因为他已经不再是将军,自然也就不必想战场的事情。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沙场的刀戟声,那无休无止的呜咽也止息了。他做了一个平平无奇的香料商人,这或许没有做个名垂青史的将军来得有意义,但他已经能够辨别圣檀心中要用到的所有香料。美羊羊依然很偏爱这种紫草熬煮成的口脂,还是装在一个葵纹牙筒内,在沸羊羊看向她时迅速地笑一下,唇上绽放开比胭脂更为浓艳的一抹深红。



END

梗是上图↑

这个标题其实就是美羊羊在来到沸羊羊床前之前念咒一样说的那句话啦。按照她的想法(和这篇文最开始的思路)是美羊羊拿了一把长刀自杀然后刀尖从前胸捅进与她接吻的沸羊羊的心脏里(呃)。最后这个原定的大纲被我改了,因为觉得何必如此!有个HE的结局挺好的,没必要非死不可,不过标题像蝉蜕一样留下来了没有改动。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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